通城县古瑶文化学会常务副会长冯金陵
这是一方热土,在鄂南的边陲,它的名字叫通城。这里浓缩了深厚的文化积淀,从代表屈家岭文化的尧家林新石器遗址开始,近五千年的人类居住史,拉开了悠久历史文化的序幕。通城别称银邑,简称隽,位于幕阜山北麓,湘鄂赣三省五县市交界。县境东、南、西三面环山,北面平坦开阔,恰似一个古称为洞的地理环境,所以,自古通城就有“三溪九港十八洞”之说。
通城汉高祖5年公元前202年置下隽县,因境内有古隽水而得名。宋神宗熙宁5年公元1072年取隽水北入长江,直通武昌城之意命名为通城县。通城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同时,又是与湘赣二省周边县市贸易往来的独特的边贸县。
在通城县的西北方向与湖南交界处有一座峻挺的大山,名叫药姑山,属幕阜山余脉。多少年来,这座大山静静地伫立在洞庭湖边鲜为人知。近年来,通城地方文化工作者在清同治5年公元1866年所修《通城县志》上,发现药姑山在明朝以前叫龙窖山,《通城县志》上是这样记述的:临湘东过楚门界、断峰山、白石仑、白云山、药姑山、箭杆山,总名龙窖山。该县志还记述:箬(药)姑山,又名龙窖山。
瑶族在举行祭祀活动和重大节日中,都要唱下面这首《瑶人出世歌》,歌中唱到:
瑶人出世武昌府
满目青山四处游
龙头山上耕种好
老少乐业世无忧
在瑶人常唱的这首《瑶人出世歌》里出现“武昌府”三个字,使我们明确了最初的瑶人生存的地域。关于武昌府,《辞海》解释如下:元大德五年公元1301年改鄂州路为武昌路。治所在江夏(今武汉市武昌)。辖境相当于今湖北洪湖县以东的长江以南,鄂城、咸宁、通城以西地区。明初改为府,辖境扩大至今黄石、阳新、通山、大冶等市、县地。
要找到瑶人为什么出世在武昌府这个答案,我们先来认识一下瑶族。
瑶族是一个古老的跨国民族,国内瑶族现今居住在湘、粤、桂交界的五岭山脉及以南。在瑶族古老的传说中,其祖先曾经住在洞庭湖边的一个叫做“千家峒”的地方,过着桃花源般的幸福生活。由于众多的历史原因,瑶族分批次不断南迁,被誉为“东方吉普赛人”。随着历史和年代的变迁,瑶族逐步遗忘了“千家峒”的具体方位,在经过千百年来的不断找寻下,终于在湘鄂交界的“龙窖山”有了着落……
在以往的史籍中,瑶族在国内的分布主要是湖南、广东、广西、云南、贵州等省份,湖北瑶人的记载渺若晨星,其主要原因是瑶族居住在偏僻的湘鄂“龙窖山”一偶,鲜为人知。实际上在“龙窖山”下的通城这块土地上,瑶族的活动很频繁,史载和民间记述很多。
广西壮族自治区恭城瑶族自治县解放前的史籍上有记载湖北瑶人的,因时过境迁,现已无法找到确切的湖北瑶人。
《广西恭城瑶族史籍资料》对湖北瑶人有详细记载:
民国二十六年(1937)恭城县志《瑶壮风俗》篇记载了湖北瑶人。“恭城之蛮族有二,一曰瑶,本盘匏之后,相传种类有七。曰背髻,曰蝶版,曰高山,曰平地,曰胡(湖)北,曰大梁,曰抚贼。”
1993年出版的《瑶族史》,原中南民族大学吴永章教授提及龙窖山和通城住有瑶族,在讲述宋代瑶族的章节时,他说:“可见,宋瑶在最北已及两湖交接处的洞庭湖北部地区。”洞庭湖北部两湖交接处即指通城,通城是湖北最南端,这一点已明确指出通城有瑶人。
范致明写的《岳阳风土记》中有明确记载。
北宋宣德郎谪岳州商税范致明在其所著的《岳阳风土记》中记有:“龙窖山在县东南,接鄂州崇阳雷家洞、石门洞,山极深远,其间居民谓之鸟乡,语言侏离,以耕畲为业,非市盐茶不入城,市邑亦无贡赋,盖山徭人也。”此时、崇阳与通城时合时分,范致明所记崇阳也含通城。
发现瑶族“千家峒”和“女书”的武汉大学教授、国际知名的瑶学专家宫哲兵先生,在2000年出版的《千家峒运动与瑶族发祥地》一书中,明确指出瑶族先民“长沙蛮”的活动地域,“还包括湖北通城县一部分。”在2014年通城县“千家洞”问题座谈会上,宫哲兵教授已明确提出:湖南江永的“千家峒”比湖北通城的“千家峒”要晚些,江永“千家峒”是发祥地,而通城“千家峒”是发源地。
1672年的清康熙《通城县志》记载了瑶人:“元失其驭,四海鼎沸,苗兵往来屯驻。”因古时的苗、瑶一家,有苗即有瑶、有瑶即有苗。汉人不能辨别,记为苗族,实是瑶族。
1866年的清同治《通城县志》记载瑶族更为确切:
“宋高宗绍兴初,杨幺倡乱,勾诱衡、宝、永、郴山瑶,恣肆虏掠。迨岳忠武平杨幺,而山瑶残孽窜伏大山密箐通城地界相连之龙窖山,尤为窟穴。理宗宝庆间,瑶种渐蕃,遇歉出掠,遂设千户长驻通。元降为百户,至明缺裁。”
清同治《通城县志》在撰写的过程中,结合了通城县清朝以前所修县志的记述,对龙窖山瑶族的描写是比较祥尽的,可以看出该县志记述了南宋杨幺起义队伍与龙窖山山瑶是有联系的。还进一步说明,南宋时期,通城驻有治理瑶袭的千户长,元朝降为百户长,明朝因为瑶人已经南迁,所以,千户长和百户长撤销了。
这是瑶族在通城活动最祥实的证明。同时,通城大坪乡沙口铺吴姓庚陂门廉公房珍藏的《吴氏宗谱》现存有民国十八年(1929)和民国三十六年(1947)两个版本。该谱记载庚陂门祖公吴六六公和其兄吴六二公从平江桑园迁通,奉南宋皇帝之命来通城治理瑶袭的经过。谱上记载与同治《通城县志》记载时间不谋而合,都是南宋理宗宝庆年间,与清同治《通城县志》形成了瑶族在通城活动最强有力的证据链。
《吴氏宗谱》内容摘录如下:
1、六二、世袭千长,奉命来通理瑶袭。
2、六六、庚陂通城祖,世袭千长,理宗宝庆三年(1227)丁亥,自桑园迁通城县上隽乡千倾里鼓楼坳谢家屋场。
3、纪实:按杨幺啸劫湘湖时,诱宝、衡、永、郴瑶人为助。迨彪公等从岳飞平幺,瑶人散窜鄂岳山谷间……有司以吴氏素有瑶人慑服,秦世职千长,吴六二徙通(为)铃辖。六二卒,因其子庸懦,六六袭千长制驭苗瑶,命官铃辖。苗瑶干力汉民曰隘长,隘长辖苗瑶中能服众者曰洞长。每苗瑶丁米二升……今龙窖山粮十六石即古瑶丁米是其验矣。
在这篇《吴氏宗谱》的纪实记述中,我们已经非常清楚地看到吴六二、吴六六为世袭千户长,奉南宋朝廷的命令由湖南省平江县桑园来通城治理瑶袭。并从中可以看出瑶人的军事指挥官叫隘长,隘长在苗瑶中能服众者叫洞长,就是“千家洞”的洞长。
这次小规模的战争,并没打起来,因吴六二、吴六六采取优抚政策与瑶王和解,谈判成功。当然,瑶人被迫接受进交税役,整个龙窖山平均每苗瑶户上交瑶丁米二升,总共十六石。瑶人南迁后,入住龙窖山的汉民上交贡税也按当时遗留下来的称为“瑶丁米”十六石为计量单位。因这是通城历史上的大事,所以通城前朝所修县志及吴姓家谱记述十分清楚。
通城现今还流传着一句俗语:“锣做锣打,角做角吹”。这是一句明显瑶语留存,锣是汉人用具,角是牛角,瑶人擅长吹牛角。喻意为:汉、瑶各搞各的事,遵守规矩。
“通城拍打舞”原名“拍打歌”,自明清以来流传于通城,由当地村民以手互相拍打自娱自乐的原生态舞蹈发展而来。舞蹈以男人拍打胸脯、女人拍打手臂为主导动作,然后再加以扩展变化,拍手、拍肩、拍背甚至拍脸、膝、胯、臂等,或躺着拍、坐着拍、跪着拍、站着拍、舞着拍,拍打贯穿始终。曾经获得各种民间歌舞大赛金奖、一等奖。并随湖北省民间艺术团赴当时的民主德国访问演出。还被湖北省人民政府列入全省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1年12月,参加第四届中国瑶族文化节,获中国瑶族“一歌一舞”大赛铜奖,2011年,通城县被湖北省文化厅命名为“拍打舞艺术之乡”。
拍打舞的特点,完全是瑶族风情展示,是瑶汉传承的艺术结晶。拍打舞体现了瑶族早期原生态劳作场面和瑶族青年男女传递情谊的欢快场景,主要流传在龙窖山下的通城大坪乡、石南镇、北港镇一带。
瑶人所唱的“龙头山上耕种好”实际上叫龙窖山。“头”与“窖”乃一音之转,只是瑶音和汉音的差别。
龙窖山现名叫药(箬)姑山,方圆200多平方公里,由7尖10岭11峰组成,跨越湖北通城、崇阳、赤壁和湖南临湘。翻开1866年清同治《通城县志》里面有这样的记叙:“箬(药)姑山,东源图、北界临湘,一名龙窖山,上有龙潭、仙姑坛,旧传李氏女姊妹三人,衣箬修炼于此,坛址犹存。山顶云气常聚,晴明可望黄盖湖,为岳州祖龙。
此处,土语“箬”同“药”同音,黄盖湖为湖北赤壁与湖南临湘之界湖,岳州现为湖南省岳阳市。
鄂南边陲通城县就在龙窖山的南边,有着跨越湘鄂赣三省的特殊地理位置。峰峦遍布,溪洞众多,非常适合少数民族居住。县境东、南、西三面环山,北面隽水河狭长地带有出口,恰似一个古称为“洞”的地理环境,所以自古通城就有“三溪九港十八洞”之说。
那么,通城“三溪九港十八洞”与瑶族“千家峒”有什么关系呢?
“洞”和“峒”有相同也有不同。“洞”是地形概念,特指两山中间夹有一溪港,溪港周边有田舍,人们居住生活其间。“峒”的含义,1979年出版的《辞海》是这样解释的:唐、宋时在广西左、右江地区建置的州峒,按当地民族聚居的范围,大者称州,小者称县,又小者称峒。通“洞”。这说明“峒”是一个行政组织名,过去苗族有苗峒;侗族有十峒、八峒;壮族有黄峒、侬峒等。瑶族古籍上都写成三点水旁的“洞”,这就点明了瑶族在洞庭湖周边定居时定居点称“洞”,南迁至五岭山区及以南后,才为当地习惯称为“峒”,“洞”与“峒”地形是相同的,意义当有差别。
最早的“千家洞”是“洞”而不“峒”,“洞”早于“峒”。
瑶族古籍《千家洞古本书》、《千家洞木本水源》、《计开千家洞路引》,都是写的“洞”字。
瑶族历史上没有文字记载,只有口口相传的歌谣传唱,瑶区流传的《盘王大歌》和由汉人书生为其撰写的生存凭照《过山榜》《评皇券牒》等相关资料大致记录了“千家峒”的地域和地名,为我们寻找“千家峒”提供了确切的依据。经过我们查阅大量的历史资料,在浩瀚的史书中进行了罗列和排比,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记述最多的三个地名:南山、白云山脚、凤凰山脚。
《评皇券牒》《过山榜》《盘王大歌》《根底歌》,都是写的南山、白云山脚、凤凰山脚。
《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所记南山:“盘瓠得女,负而走入南山,止石室中,所处险绝,人迹不至。”
晋干宝《搜神记》记南山:“盘瓠将女上南山,草上茂盛,无人行迹,于是女解去衣裳为仆竖之结,著独力之衣,随盘瓠升山,入谷,止于石室之中。”
通城古有南山,县志所记甚详。
清康熙《通城县志》有《明朝开创县治记》写道:“昔为通城镇属唐年县,宋熙宁五年升为县。东扼黄龙幕阜之奇,西联衡岳洞庭之胜;南山在前,隽水在后。”明确已记南山,正向方位在大坪乡方向。
通城县大坪乡即有南山村、南山湾、南山祠堂等标志性地名。
《瑶族过山牒》也记有:白云山脚、凤凰山脚。
《瑶人出世根底》同时也记有:白(云)山脚、凤凰山脚。
同治《通城县志》记载甚为确切:“临湘东过楚门界、断峰山、白石仑、白云山、药姑尖、箭杆山,总名龙窖山。”
清同治《通城县志》也载:白云山,东源图,在箬(药)姑山南,与箬(姑)连接,突兀险峻,山顶有唐建古寺。
清康熙《通城县志》也有记载:白云山,(县)西四十里,突兀险夷,上有古寺。
白云山的地势应该是从白云寺以下到花墩桥为止。所谓唐建古寺即白云寺,通城建县是北宋熙宁五年公元1072年,所以地方上传说,“先有白云寺,后有通城县”是有道理的。
清同治《通城县志》载凤凰山:凤凰山、凤凰图,旧传有凤凰栖其上。
清康熙《通城县志》上记:凤凰山,县西十五里,旧传曾有凤凰来栖。
经我们查阅地方史志及走访当地群众,找到了凤凰山,其地理位置与白云山,南山正好形成一个铁三角。
根据瑶族历史上资料所载,瑶族生活在洞庭湖周边地区时,是定居民族,建有石村、石屋,垒筑了数以万亩的石梯地。后来,瑶族在迁徙地过程中,由于平地大都为汉人所居,才移居山岭。所以最早的瑶族“千家峒”并不在山上。包括武汉大学宫哲兵教授发现的湖南江永“千家峒”也不在山上,而在山下平阳上。
许多描写瑶族的古籍里是这样记载“千家峒”的:洞里很宽广,能种五谷,结的谷子有黄豆大。每种一年,可供三年的粮食。洞里已发达到几千人,中间有一条河,有一处大塘面,有一座白石塔山,有三“关”把守着“千家峒”。
打开大坪乡地图,我们发现南山正好在白云山脚,东边对着凤凰山脚,对接天衣无缝,地名、地形符合瑶族古籍的描述,这一片土地就是最早的“千家峒”所在地,也就是现在通城县大坪乡大坪市、来苏畈一带,包括草鞋冲、花墩、四甲铺、大坪市、内冲、西冲、栗坪、河田、白鹭、达凤、牮楼屋、方仕咀等,中心点在南山村、南山湾、南山祠堂。其中,上洞是内冲、西冲、花墩;中洞是四甲铺、大坪市,包括草鞋冲、栗坪、河田、白鹭;下洞是来苏畈、南山村、达凤、牮楼屋、方仕咀等。
通城县大坪乡瑶族“千家峒”的“三关”应该是,东面是方仕咀,西面是草鞋冲,南面是牮楼屋,北面依靠南山作屏障。地名完全吻合,地势完全相同,地形完全一样,史实完全相符。
“千家峒”里一条河,现在叫东冲港,发源于龙窖山脊大风塝,经内冲瑶族村,过大坪市,东流入铁柱港,再入隽水河。听老人讲,解放以前没有修东冲水库时,东冲港水量很大,可以架竹排、扎木排顺流而下,到达隽水河,直达武昌城。
“千家峒”里的塘面,古时又叫西塘。明、清时官修,地点在通城县大坪乡来苏畈内。西塘过去比较大,最大时可灌溉全来苏畈的田地。
原白石塔山所在地在通城县大坪乡内冲瑶族村老大王庙右前方30处。白石塔山现已无痕迹,1972年原东冲公社社办企业发现内冲瑶族村的白石塔山,石白如玉,非常精美,就用炸药将其炸塌,大小石头拖了十几卡车,不知卖到哪里去了。
通城大坪乡内冲瑶族村有一座古老的石神台,一直放在通城县大坪乡内冲瑶族村八组的大风塝上张家屋场。几百年来,当地百姓用此神台烧香敬神,却都说不清神台何时何人所造。2011年3月,通城县组织11人的瑶族遗存考察队偶然发现了它,考察队员带着照片找到了省里专家,专家从神台腿部上端的犬头像上进而推断是瑶族的神器。
原来瑶族是以“犬”为图腾崇拜的民族。
史籍记载,古代三苗生活在长江中游的洞庭湖与潘阳湖之间的地域,瑶族是三苗集团中的一员,其祖先叫盘瓠。
关于盘瓠流传着一个动人的传说:高辛王当朝的时候,皇后娘娘患了耳病,三年后从耳朵里挑出一条蚕状的金虫,耳病随之好了。皇后把这条虫装在瓠离里,用盘子盖着,虫忽然变成一只犬,五色斑斓,毫光闪闪,皇后为龙犬取名叫“盘瓠”。
有一年,房王作乱,高辛王说:“若有人能斩房王的头来进献,愿把公主嫁给他。”一天夜晚,失踪了几天的盘瓠突然衔着房王的头跑了回来。高辛王万分高兴,命人以肉酱犒劳盘瓠。盘瓠只闻了一下便走到屋角里睡下,一睡就是三天。高辛王问盘瓠:“你是不是想娶公主为妻?可是犬不能和人结婚呀。”龙犬顿时口吐人言:“你只要将我放在金钟里七天七夜,我就可以变成人。”高辛王照他说的做了。到了第六天,多情的公主怕他饿死,悄悄打开金钟一看,盘瓠全身变成了人,只剩一个犬头和小腿还没来得及变,从此再也变不了。于是盘瓠和戴着犬头帽的公主在皇宫里结了婚,然后背着三公主进入南山生活。
瑶族先民在南北朝以前与南方少数民族统称为“蛮”,如“荆蛮”、“盘瓠蛮”、“长沙蛮”、“武陵蛮”和“五溪蛮”等。南北朝时,出现了“莫瑶”的称号,这是瑶族最早见于文献的称呼。据唐初姚思廉《梁书·张赞传》记载:“零陵、衡阳等郡有莫瑶蛮者,依山险为居,历政不宾服。”又据《随书·地理志下》载:“长沙郡又杂夷蜒,名曰莫瑶。自云先祖有功,尝免徭役,故以为名。”“莫徭”的意思是免于徭役,这说明在南北朝及以前,瑶族就有《评皇券牒》和《过山榜》的。从这两份史籍对照来看,瑶族从东汉或南北朝开始就有一部分先行南迁,是从长江中游洞庭湖边到零陵、衡阳两郡,可能那时《评皇券牒》和《过山榜》在南迁沿途能起到保护作用,而零陵、衡阳两郡,汉时即为长沙国管辖,此两郡之蛮也即为长沙蛮。
龙窖山是早期瑶族千家峒,最早的瑶民亦称为蛮,主要还是长沙蛮,通城瑶族的组成应是以“长沙蛮”为主要成份。
通城古瑶民古称“长沙蛮”,南北朝、隋唐之际,民族关系比较融洽,对于“长沙蛮”来说,这是一个发展繁荣时期。瑶族在此时,才形成了一个单一的民族,被称为“莫徭”。
通城龙窖山上有一个特殊的地名叫做“别离埂”或“别泪埂”传说瑶族同胞被迫离开“龙窖山”时,相拥而泣,因而得名。瑶族离开龙窖山也有先后,先走的人和后走的人依依不舍,集中相送,就在别离埂举行告别仪式。
瑶族除了缺少文字外,对自己的族世、身世是十分清楚的,当然他们也只能用歌谣来表达自己的心境。瑶族在重大节日,祭祀祖先时必唱《盘王大歌》外,还有一首流传至今的《漂洋过海歌》,他们是这样唱的:
周朝战国秦朝代
汉朝三国晋朝廷
瑶人在落楚国地
今世湖南湖北州
湘江资江玩江岸
洞庭湖畔修春秋
在落两湖六朝代
一千二百六十二
这首歌是很能说明问题的,瑶族的祖先实际上从商周之际即已进入两湖洞庭平原,在此过着自由自在的桃花源般的生活,直到汉晋时,瑶人还在落“楚国地”“湖南、湖北洲”,“洞庭湖畔修春秋”。修可以理解为造、做,如我们常说的修路、修电站,即瑶人在洞庭湖边大修垒石梯地,大建石房屋、石村,而且时间是“一千二百六十二”年,也正好符合六个朝代的实际存在时间。
瑶族的成份比较复杂,据资料考证,有一部分来自北方,主要种植旱作物为主,落在洞庭湖边以后,乃“不落平旷,喜好山地”。为了生存,他们集中了人力垒筑了层层石梯地,漫山遍野从山脚到山尖,直至如今,龙窖山上仍然留传着“住人住在海边,种地种到山尖”一说。“海边”实指“洞庭湖”边,少数民族都称“湖”为“海”,如藏族称“湖”为“海子”,云南就有“洱海”,住有白族,洱海实际是个湖泊。瑶族在“洞庭湖畔修春秋”的时候,人数应该是不少的,难怪诗圣杜甫在唐大历三年(768)的洞庭湖边见到“莫瑶”时,发出了“莫瑶射雁鸣桑弓”的感叹。
龙窖山“千家峒”是作为瑶族这个民族共同体形成初期的聚居地,称之为早期“千家峒”。
《中国文物地图集》湖北分册(通城文物地图)在“大坪乡”一带,有7个古遗址。
根据现有的文物资料,在通城大坪乡也就是瑶族早期的“千家峒”里面,发现了汉以前的人类活动遗址有7个之多,这充分说明通城古瑶在此生活劳动过,特别是“南京岭”遗址,正在凤凰山脚下,瑶族人民在《评盘券牒》中多次提到的“千家峒”在“南京拾宝洞”,“南京”并不是指现在的江苏的南京,而是指此地的“南京岭”。因为南京是明朝朱槺以后才称为南京的,在此以前,南京称为建业,建康。由此可见,南京出现在歌瑶中是对的,但被外人误解为江苏的南京,瑶族目前最早最北的“千家峒”就是现今湖北通城大坪乡。
《中国文物地图集》湖北分册(通城文物地图)对南京岭遗址有如下记载:南京岭遗址 [大坪乡辉煌村庙湾北400米·周代] 面积约1600平方米,文化层厚1米左右。采集陶片以夹砂红陶为主,泥质红陶次之,纹饰有方格纹,器形有鼎、鬲、罐等。
在龙窖山周边的四个县市中,唯独只有清代《通城县志》对瑶族作了详细记载。其他几个县市古代史志并无一星半点记录,这说明通城不但有瑶人居住。同时,瑶人也与当时的县府有过接触,瑶汉互动或互有来往是存在的。据1985年《通城县志·大事记》张放明先生摘录旧志而撰写下来的元至正九年(1349)瑶民起义事实,说明瑶人当时在通城县府的管辖之下。“元至正九年(1349)瑶民起义,往来屯驻本县。县民为避战祸,大部逃徙。元至正二十六年(1366),时局渐稳,逃徙者返归,赣民大量迁入。”
当时,张放明同志在通城县编志办公室从事修志工作,从当时的古志中摘录了这段话。
至于当时岳州府方面的记载,也不是正史所记,只有《岳阳风土记》和《岳阳甲志》等野史有零星记载,而通城县不但是正史记载,而且民间有《吴氏宗谱》作了详尽记录,当时的通城是一军镇,有府兵把守,是瑶人进出湖南的关卡。实际上瑶人南迁时,不得不与通城县军镇接触,一是告知远去;二是借道;三是质押财物兑钱作路费。要不然为什么瑶族留下的空置地区,包括湖南临湘的幸福、梅池、龙源;湖北崇阳的台山、古市、金塘、青山、高枧、大源;甚至赤壁的羊楼洞、赵李桥等都有大量超过60%以上的通城移民,并且,上述地区的男人大都娶通城女子为妻,直到现在都这样。到现在这几个地区都讲通城话,这说明,只有通城人知道瑶人走了,先占地盘。
唐宋以后,龙窖山地区古瑶人饱受战乱或避徭役,分批次集体向南迁徙,最远至东南亚越、柬、老中交界一带。上世纪法国统治越南时和美国侵越战争期间,东南亚一带的瑶人又远涉重洋,部分迁往北美和欧洲。如今400万瑶胞对千家洞念念不忘,正如《千家洞歌》中唱道:“千家洞口在哪边?云雾纷纷看不见,青山有路难辨清”。
由此可知,龙窖山千家峒的形成,应在东汉及以前,西晋时期加入了张昌的力量,有200平方公里的深山密林,有三关九锁的幽闭环境,自耕而食,自织而衣,既以耕畲为业,又狩猎捕鱼射雁,生活安定,“六月好过冬无冷”、“一年耕种吃三春”、“姊妹宽游年过年”(《千家峒歌》),不需要“吃过一山又他徙”,长期过着安定的生活,龙窖山成为最理想的家园。
“张打铁,李打铁,打到张家门前落大雪,姐姐留我歇,我不歇,我要回家打夜铁,打把刀子锋锋快,割落老婆九垛菜……”在通城民间,这首关于拍打舞的典型性歌词已流传了数百年。还有“干完活,歇歇火,拍拍打打呀咿子哟。我拍你,你拍我,拍走辛苦就快活。拍拍打打真高兴,叫声伙计涨点劲。涨劲拍得事事顺,今天走个桃花运……”这些朗朗上口的拍打劳动歌。
据了解,拍打舞是鄂南民俗中的艺术表演形式之一,由民间男女老少擅长的“拍打游戏”而来,流行于咸宁市通城、崇阳等地。它源自青年男女在劳作憩息之时,互相拍打对方身体的不同部位,逗趣取乐,并伴有风趣的戏谑、科诨,给人以轻松与愉悦。
从《拍打歌舞》的表现形式和艺术手法来看,应该属于最原始、最古老的歌舞形式,而且几乎完全是原生态的,与很多少数民族的原始动作性歌舞接近,经有关专家考证,拟与瑶族赶场歌舞有传承关系。
瑶族每逢赶场天,瑶族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当看到中意的小伙子时,就会勇敢地上前突然捏住对方的手,然后,将他身上的腰带抢走。这时,如果小伙子若无其事,说明他不中意对方。姑娘只好托人把腰带还给小伙子。如果小伙子也看中这姑娘,就会尾随姑娘找个僻静的地方热情地交谈。之后,姑娘会精心做一条漂亮的腰带,在下次约会时送给小伙。双方交换了信物之后,就可以将心中的喜事告诉父母了。赶场时,当夜幕降临,男女瑶族青年坐在篝火旁,先相互对歌,然后通宵达旦跳舞,至天明方休散去。
瑶族先民在药姑山上建造了宏伟的垒石文化工程,是独一无二的、珍贵的世界文化遗产。据我们初步测算,药姑山上有垒石梯地5000多亩,垒石屋场186个,垒石墓葬36处25000多座,垒石沟渠20公里长,垒石石级小道40公里长,垒石神台、神庙276座,垒石水井1300多个。这些垒石文化遗存,漫山遍野,一望无际,整齐壮观,堪称奇迹。
瑶族从药姑山“千家峒”南迁后,留下了以“垒石文化”为主流的大量瑶文化遗存。现在药姑山上高山有石屋,山腰有石村,山冲有石寨,山涧有石桥,大量的石墓葬、石神庙、石祭祀台、石井、石雕、石器、垒石梯地、垒石沟渠传承了大量的瑶族非物质和物质文化精髓。其中还包括通城方言和风俗,这些高度浓缩的瑶文化与通城吴楚文化的内涵对接,形成了通城独有的瑶汉文化结晶。
2001年10月8日,中国(广西)瑶学学会发出了《龙窖山千家洞认定意见书》:“千家洞是瑶族民间传说居住过的一个理想家园。瑶族同胞和瑶族研究工作者都在矢志不渝地寻找千家洞的下落。……研究人员通过深入调查,科学论证,认定湖南省临湘市龙窖山无论是从有关史籍记载内容,还是从其地理位置、地形特征、地名与遗俗,以及大量的瑶族先民的遗址等方面来看,都与瑶族文献《千家洞》和民间传说千家洞相吻合……确认龙窖山千家洞……是瑶族历史上早期的千家洞。”2009年经湖北省民政厅批准正式设立内冲瑶族村,2012年被列为湖北省唯一一个国家级瑶族特色保护自然行政村。同时,龙窖山上的“药姑圣坛三仙坦”、“千年瑶寨大风塝”、“龙窖源头老龙潭”、“造船基地烂船坡”、“古栗神树星屋岭”等古迹遗址将陆续被开发,展示在世人面前。散居在世界各地的400万瑶胞,将朝圣般地涌向龙窖山千家洞他们曾经失落的家园。
广西瑶学会并瑶学专家46位,经过慎重起见,广征博引,通过了《龙窖山千家峒认定意见书》,确定龙窖山通城大坪乡千家峒就是瑶族早期千家峒。
1970年在马港镇百丈潭出土的瑶族妇女银头饰,此头饰雍荣华贵、工艺精湛,现收藏在咸宁市博物馆。几百年的龙窖山通城大坪乡内冲村大风塝八组发现犬像石神台,告诉了我们通城古瑶的密码。
在通城民间,至今保留着苗瑶银饰的风俗。每当家有新生儿出世,必备手脚银铃圈2对、银项圈一副穿戴其身,名曰保其平安。通城瑶族文化遗存十分丰富,瑶族文化物件广布城乡,史料记载详实,瑶文化源远流长。现在通城民间的丧葬风俗,保留了古瑶传统。通城《闹夜歌》与山歌也仍然保留着千年《盘王大歌》的原汁原味。在通城云溪山区东山村的上堡与雷家洞,以及五里镇际山村的际山洞等原生态村落,数百年前的石砌梯田、梯地及水渠工程仍保存完好。而古瑶人的垒石墓葬风俗,当地人民仍沿袭至今。
还有通城特有的“崇犬文化”,让人与犬之间的关系达到一种人文和谐的高度。通城农村建新房,家家户户不论养狗与否,必须在房子大门右下边留个250毫米见方的小“财门”。实际是给狗晚上进屋避寒的门洞。每当用餐时,如有外来野狗进门觅食,大人则示意小孩盛饭于门口边,并告诉小孩这是财神进门,是喜气,会带来好运,要善待之。
通城县民俗传承于瑶俗文化,2007年,通城古瑶《拍打舞》被湖北省人民政府列入全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1年7月,通城县被省文化厅命名为湖北省古瑶“拍打舞”民间文化艺术之乡。
豆子菊花椒子茶,是龙窖山地区古老的瑶茶。古时,通城家家都喝此茶流传至今。龙窖山是万里古茶道的源头,最早的茶应源自瑶民,是瑶民发现的起驱寒散热的作用,阴阳互补。龙窖山下的羊楼洞,则是千年茶都。自唐太和年间皇诏普种山茶起,龙窖山地域就开始培植、加工茶叶。宋代曾一度以砖茶作为通货与俄罗斯及蒙古进行茶马交易,其茶源即来自龙窖山。羊楼洞茶马古道始于宋,繁荣于明清。明嘉靖初,制茶业已相当发达,集镇随之而兴。极盛时有茶庄200余家,人口近4万。如今,古镇有5条主要街道,百余家商旅店铺。“洞茶”远销边疆和海外,羊楼洞誉称“小汉口”。2015年11月被国际茶叶委员会授予“世界茶业第一古镇”。
2016年,《古瑶文化陈列馆》在龙窖山下的内冲瑶族村成立,1000多件遗留在当地的文物被收藏,与龙窖山上这座浩大的古瑶文明天然博物馆遥相呼应,共同诉说着一个民族气壮山河的发祥史。陈列馆里,作为镇馆之宝的龙窖山古瑶人留下的狗像神台,静静的蹲在那里,笑迎天下来客。
在通城县石南镇赛公村一带,流传着一种民间歌舞形式的传统节目,名叫赛锣赛亮。节目中,人们在正月十五这一天晚上倾巢出动,举着火把,带着锣鼓,走上各自家族的自留山顶燃起篝火,敲起锣鼓,比赛看那家锣鼓敲得最响,火烧得最旺。这是吴、胡、黎、黄四大家族,自南宋以来,在其众族间代代相传,已越八百余载。
2015年,中央电视台《故乡》栏目组对《赛锣赛亮》这一民风民俗高度重视,作为中央电视台的主打栏目《发现之旅》“故乡”栏目,现场制作了一档节目《山里的通城我的家》,分别在中央电视台1套、2套、4套进行直播和重播。
赛锣赛亮是通城县近年来挖掘的一项非物文化遗产,受到省非遗中心的高度重视。与通城古瑶文化有紧密的联系,主要反映瑶族离开通城时,举着火把行进在山道上的情景,在野外燃火造饭、休息,点燃篝火驱赶野兽的过程。
一个时期以来,通城乃至海内外,都有很多目光投向龙窖山,探究一个民族的精神基因,殷殷心血凝成累累古瑶文化结晶,相继出版的《龙窖山古瑶文化遗存实录》、《龙窖山瑶族千家洞母性文化遗存》、《谜一样的药姑山》等研究龙窖山古瑶文化的专著,在学术界产生了较大反响。
如今的龙窖山,古瑶文化之花已在通城大地绽放:《千家洞歌》、《拍打舞》、《盤王大歌》……瑶胞的血脉依然在今天的通城人身上流淌,龙窖山上的那支瑶胞并没有走远!
长期以来,为保护和传承龙窖山古瑶文化,通城县委县政府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大坪乡政府、县瑶学学会、县老促会、县文联、县旅游局、内冲瑶族村等单位积极支持和参与,不遗余力,使通城古瑶文化影响广泛。
通城瑶学文化研究已经进入成熟阶段,还有部分证据正在调查收集之中,不久就会给出通城瑶族“千家峒”文化的丰硕结果,我们主要是进行瑶族文化的大量的、艰苦的田野调查工作,决不纸上谈兵,夸大其实。经过十年的调查研究,我们查证了有关涉瑶内容的史志、族谱共12件;找出了药姑山上瑶族的重要地理位置17处和瑶族遗存的垒石遗迹126处;收集了瑶族先民遗留下来的祭祀和生产生活用具268件;整理了流传在药姑山上的方言土语311句、收录了与谣语相关联的重要字词句30多个;采录了民间故事、神话、传说51篇,记录了瑶族歌谣236首。现在大量瑶族遗址比较完整地保存在药姑山上,这是瑶族在药姑山活动的最强有力的铁证。
这些有力的证据对推动瑶学文化的发展具有开创性的作用,为更高层次的瑶学文化论证,提供了充分的理论准备。
我们坚信,通城古瑶文化的研究,必将揭开整个鄂南历史文化研究的序幕。